肉之所求!此方为我骠骑军政根本!』
庞统停顿片刻,『若大军南下,数万铁骑,人嚼马咽,日耗粮草如山。一骑之费,五倍、十倍于步卒!曹境久经战火,民生凋敝,仓廪早被曹操数次搜刮一空。今岁秋收,又因战事征调,丁壮稀缺,收获必受影响。我军若骤至,纵有金帛,市井荒废,何处购粮?必陷于与民争食之绝境!此乃夺饥民口中之粟,结怨于天下黎庶!』
『或有人言,何不效安阳故事,斩豪强,夺其储粟以充军资?』庞统冷笑摇头,目光扫过帐外安阳城方向,『斩一审荣,易如反掌。然斩一地豪强易,立一县新序难。夺其粮,不过暂解一时之急。其后需派官吏,建制度,抚流亡,复生产。每占一城,便如背上新增一负之累。占地愈广,则兵力愈分,良吏愈缺。』
庞统笑着,就像是已经看到了曹操的谋划和陷阱,『曹孟德之所谋,不过昔日六国旧法也!强秦可克天下,却无力定天下!汉祖可夺天下,却无力改天下!汉随秦制啊!何以之?主公有论,「地」、「技」二字可解也!』
『山东之处,空有「地」而无「技」!』庞统铿锵有力的说道,『然欲增改其「技」,绝非一日之功,所用之法稍有不慎,便为敌之所趁。比如……这个魏文长……』
庞统叹息了一声,『魏文长此番南下搅动,山东各地豪强,必趁机「平账」,将历年亏空,盘剥恶果,尽数推予我军!我军若占其城,便是默认承接其一切旧债,如同替曹氏、替旧汉贪官污吏擦抹脏污!纵使我等立斩贪官,其库中金银,岂能立时变为可食之粟米,可御寒之布匹?』
庞统的声音愈发沉重,『如今秋冬时节,山东中原之民,无隔夜之粮,无存命之谷。如我军占城,则负有安民之责。开仓放赈,减赋免租,或可一时之便宜,难以持久。以粮济民,则兵不得用,以兵绞杀地方豪强,便多使豪强惊恐,与我等相逆,投靠曹氏,挟裹民众以抗我军。届时,我军面对万千挟裹百姓民众,杀之,则失道义,纵之,则生内乱。此两难之境,二位可有良策?』
赵云和张辽相互看了看,皱眉思索许久,依旧是摇头表示无法可解。
『此为曹孟德之阳谋也。』庞统笑道,『如入此局,便无解法,类前秦是也。秦王大略如何?迁民,建城,融金,夺户,那一策不是针对山东六国?然之如何?策之越深,害之越糜,民之越怨,终有六国假陈吴而起,以乱天下!』
庞统沉声说道:『夫大汉,初都长安,后迁雒阳。高祖开基,光武中兴,虽皆刘氏,已非一刘。故而亡其君,于天下有碍乎?而新君立,则新臣起,三公九卿,轮转如常,则除换臣工,天下又是如何?欲破曹氏此局,当解禁锢,以民为刃!』
赵云和张辽闻言,都是愣了一下。
『士从何来?臣工何为?』庞统叹息道,『大汉四百年,养了一群什么士族,什么臣工啊……曹氏,呵呵,曹氏以士族破士族,以臣工替臣工,挟天子以令诸侯……又有何用?』
赵云和张辽皆陷入了沉思。
他们当然不清楚,只有背叛了自己阶级的人,才会进行彻底的革命。
一个人要成为彻底的革命者,必须首先放弃或背叛自己出生或所属的阶级利益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投身于推翻现有阶级结构的革命。
这种『背叛』,才是真正的一种阶级意识的觉醒,使他们能超越个人利益,追求更广泛的社会变革。
而曹操只是在寒门当中提拔官吏,连背叛都谈不上,只是用寒门来要挟士族大姓而已,就像是他用天子来要挟诸侯一样,也就根本无法做出像样子的改革来。
『故此而言之,士族亦应常替常新是也!』庞统看着赵云张辽,面容严肃,『若仅君臣以替,士族旧患不除,不思迭代,遂成痼疾,如附骨之疽,蚀大汉之躯。』